高考前一日的衡水中学：学生仍在封闭学习，考生家长瞒着孩子从外地赶来

九派新闻

2024-06-06 21:10发布于湖北武汉晨报九派新闻官方账号

6月6日，高考倒计时的牌子翻到“01”，河北衡水中学的高三学生还留在校园，如往常一样完成考前最后一天的学习。校园大门紧闭，保安在岗亭值守，门口的牌子上写着“考点重地，闲人免进”。偌大操场上空无一人，安静得只听见树上的蝉鸣。这一天，气温最高达到31℃，行人寥寥，学校对面商铺的店员都在室内乘凉。直到中午饭点，才有三三两两的家长，站在大门的栅栏外，等着给孩子送点东西。多年来，衡水中学被称为“高考工厂”“超级中学”“清北预备役”，曾以极高的升学率和严苛的管理闻名，成为许多学校效仿的对象。如今，衡水中学开始寻求变革，追求素质教育。这让人们更加关心，衡水中学会给出怎样的答卷，师生能否破除应试教育的沉疴，素质教育和升学率之间是否有协调的可能性。6月6日中午，站在衡水中学门口等待孩子的家长。图/九派新闻　王佳箐【1】“只要考上这个学校，努努力就能上211”上课时间的衡水中学校园，仿佛只是一个空荡荡的考点。直到中午，隔着校门看向林荫路的尽头，成群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往食堂走，才知道到了最后一天，高三学生们还在像往常一样学习。阳光透过梧桐洒下斑驳的阴影，柳絮纷飞。学生家长贴着伸缩门，目不转睛地望向路的另一头，在人群中寻找自己孩子的身影。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妈妈一看见儿子走出来，赶紧拎起地上的大红色双肩包，往行人进出的小门走。保安见状问道：“带了什么东西，没带食物吧，要检查一下。”女人连说“没有”，她只带了几件外套和一包袜子。儿子的座位在空调下，说吹得头疼，让妈妈帮忙带几件有帽子的衣服。她特意准备三件厚薄不一的长袖外套，让儿子视冷热程度更换。他们的交流很短暂，儿子拎上书包便往回走，妈妈远远地问他“最近状态怎么样，不好要跟老师说。”男孩挥挥手，表示一切无恙。女人没有立刻离开，又回到伸缩门前，给老师发送语音消息表示感谢，称已经见到儿子。她又举起手机，拍下儿子的背影。新黄河此前报道，备考的高三学生通常在高考前两周就不再出校，生活用品由家长交给班主任代为转交。学生们尽可能不和外界产生接触，备考复习成为此时唯一的事情。学校相关负责人介绍，在学校食堂，厨师们也精心调制着“高考食谱”，免费提供营养丰富、品种多样的爱心膳食。同时，校内所有电梯、空调、灯具、门窗等全都检修一遍，空调温度进行统一设定，并根据天气情况调控。每个教室的门轴上，都被学校上了润滑油，避免出现异响影响学生学习。在短暂的中午会面里，孩子总是头也不回地返回校园，而家长往往一步三回头。另一位年轻妈妈和孩子告别后，恋恋不舍地走向路对面的车旁，又站在车门前，看了好一会儿，直到孩子消失在人群。他们都没有谈到和高考相关的话题，时间越近，反而越要避免。一对来自石家庄的夫妻赶来衡水前，甚至没有告诉儿子，怕让孩子更紧张，影响他复习和考试。他们今天只是来见一下老师，问一下孩子的近况。因衡水中学声名在外，在石家庄读完初中后，他们特意让儿子到衡水高中就读，节假日再开车接回家。除了高三学生的家长，考前最后一天的衡水中学校门口还有即将中考的学生家长，一对夫妻向保安打听，衡水中学是公立还是私立，中考要多少分才能考上。他们憧憬地望着校门口的宣传海报，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也能在这里学习，“只要考上这个学校，努努力就能上211。”6月6日，衡水中学大门外。图/九派新闻　王佳箐【2】校门口的店铺均有关升学和高考衡水中学在衡水市的东南角，滏阳河东岸。校门附近，除了一家土豆粉店，没有其余小吃店，醒目的招牌上写着“志愿填报”“校外托管”“心理咨询”等字样，此外还有几家超市、快递站和售卖校服的店铺。在这条街上，一切围绕升学和高考展开。一家负责校外托管的工作人员说，学生如果周末需要外出，家长又没时间接送，可以由他们陪同，除了负责接送、陪同采买外，还提供晚餐和住宿，一间宿舍住三到四人，这样两天一夜的费用一般为380元。“每次小假接送的孩子都不同，家长来了就自己接，下次没来就我们接。”她说，高三通常三周放假一次，虽然可以留校，但还是有不少孩子需要外出买东西、配眼镜，都可以请他们陪同。寒暑假期间，他们也提供托管服务，“作息时间和学校一样，有老师上课。如果家长说收手机，我们就收，如果家长想孩子放松一下，我们也可以不收。”她介绍，寒暑假的长期托管包含吃、住、上自习，“不会的题有助教讲”，一天298元，“提前交定金打九折”。数学、物理、化学等科目有名校老师来上课，一个班不超过10个人，一节课两小时400元，“上多少节课掏多少钱，预科一般是20天。”除了托管和培训班，他们还提供心理咨询，在学生压力大时沟通疏解，一次400元，“一般一次一个小时，最多两小时”。快递站的门口也拉起横幅，写着“奔赴下个山海，行囊由我承担”，为毕业生提供寄行李的服务。其中一个快递点的员工说，快递站的人一般不能进校，他们可以提供小推车，帮忙搬运行李。快递站门口的横幅。图/九派新闻　王佳箐另一个快递点的员工说，往年高考结束后，会开着大卡车停在校门口，直接把学生的行李装车寄出。他估计，9日晚上，就会有学生打包行李准备回家，“我一个人忙不过来，就把家人喊来帮忙。”路边还有几家卖校服的店铺，其中一家门面空空荡荡，只有两个衣架上挂着不同学校的校服，从小学到高中都有。店员说，他们既向学校供货，也带着做零售。“学校就发两套校服，学生不够穿，就会来我们这里买。”她介绍，衡水中学的短袖T恤一件50元，长裤70元，七分裤50元。玻璃窗后是制衣车间，工人坐在缝纫机前忙碌。门口还挂着招聘的横幅，他们需要熟练缝纫工30名，熨烫工、裁剪工各2名，财务1名。店员说，有些陪读家长也会在这里上班。街边的电线杆、墙壁上贴着不少房屋出租的广告，与衡水中学一墙之隔的八中家属院，一栋5层楼，是许多家长陪读的地方。何女士（化姓）是衡水八中的一名退休教师，她打算出租一套80平方米的三室一厅，房租一个月一千元，如果年租，还能再优惠一点。室内有厨房，“我们邻居怕孩子在食堂吃不惯，就做好饭菜送进去。有需要可以跟老师打个招呼，看能不能照顾一下。”【3】衡中探索素质教育，围墙不再贴着优秀学子海报衡水中学始建于1951年，最早，它只是一所县级初中，后增设高中部，成为完全高中。早年流传的衡水中学学生的作息表，早上6点前起床、跑操，一直到晚上10点回寝室休息，时间以分秒计算，学生似乎成为一台需要严丝合缝、高速运转的学习机器。谈起衡水中学，有人会惊羡于其居高不下的升学率，常有‘进了衡水中学，就是一脚跨进清华北大”的传闻，也有人会批评这种应试教育所催生的压抑创造的培养模式。但近几年来，衡水中学在努力证明，他们正在改变。衡水中学的围墙上不再贴着优秀学子的宣传海报，而是各种体育比赛、艺术活动、科技创新大赛的海报，栏杆上贴着这样的标语：“无体育不衡中，无活动不衡中，无歌声不衡中。无梦想不青春，无激情不青春，无奋斗不青春。”“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。”衡水中学院墙上张贴着体育、艺术活动的宣传海报。图/九派新闻　王佳箐6月3日，在凤凰周刊报道中，2021毕业于衡水中学、现就读于浙江大学的张锡峰说：“衡中是全衡水最不像‘衡中’的学校。”“传的那些模式，像跑操、魔鬼作息，传得天花乱坠。在衡水，衡中其实是最松的，让学生玩得最开心的一个学校。”他说，在衡水中学，每个月至少有一次大型活动，如艺术节、音乐节等。“我们并不是只会死做题，一点智商没有，一点情商没有，对身边的一切不管不顾，自私，搞得我们好像非常木讷，就把我们否定了。”张锡峰说，“我们并不是这样的人，我们是非常有血有肉有感情，跟很多年轻的孩子一样。”衡水中学现任校长王建勇于2022年上任，他任校长以来，衡水中学开启一系列改革措施，破除超限、内卷等现象，减量提质。2022年，11月17日，河北衡水中学网站曾发文介绍学校新一轮教学改革进展。文章称要克服“四种现象”，即教学上存在的超限现象、内卷现象、短视现象以及不规范现象；要重建“四个体系”，即具有衡中特色、值得全面推广的课堂教学体系、教学管理体系、教师培养体系和学校评价体系。校方当时介绍，衡水中学此次的教学改革分三个轮次有序推进。第一轮，重在化解教学中存在的沉疴痼疾，解决存在的各种问题，“减量提质”；第二轮，在一轮问题解决的基础上深入推进、内涵提升；第三轮，在前两轮的基础上进行成果提炼、总结推广。今年5月21日，王建勇校长发文《河北衡水中学协调推进七项行动激发学生创新创造潜能》，讲述衡中在科学教育的具体做法，强调“科学教育要坚持教育性与趣味性相结合，才能吸引学生兴趣”，希望通过各种活动，“激发同学们的好奇心、想象力、探求欲、创造力”。学校院墙外张贴“无体育不衡中”等标语。图/九派新闻　王佳箐在学校官网的教学报告中，考取清华、北大、985、211院校的学生人数不是宣传的重点，“深化教学改革”成为高频词，“感受戏剧魅力”也成为重点活动。衡水一位出租车司机说：“就算搞素质教育，他们（衡水中学）的教研能力还是强啊，其他学校一直想要赶超衡水中学，但就是一直打不过呀。”曾有家长在衡水中学进行教学改革后担心这会影响学生的成绩，但素质教育和高考成绩真的是二选一的难题吗，是否存在协调的可能性，人们期待衡水中学的答卷。九派新闻记者　王佳箐　河北衡水报道编辑　辜子旋　吴迪【来源：九派新闻】查看原图 1.07M